第四章：“民亦劳止，汔可小愒。惠此中国，俾民憂泄。无纵诡随，以谨丑厉。式遏寇虐，无俾正败。戎虽小子，而式弘大。”^[9]告诚天子责任重大。“小子”是尊称周厉王。

第五章：“民亦劳止，汔可小安。惠此中国，国无有残。无纵诡随，以谨缱绻。式遏寇虐，无俾正反。王欲玉女，是用大谏。”^[10]点出“是用大谏”的主旨。“玉”是君子之德，“女”是你，“王欲玉女”是希望君王的品德像玉一般美好。

以上五章回环往复，聂石樵先生在《诗经新注》说“: 一句‘民亦劳止’道出了多少世情的沧桑，一句‘汔可小康’又道出了一位忠厚的长者怎样的企盼。”^[11]这是极为恰当的理解。我们似乎可以从诗句中看到召穆公的形象，他看到“民亦劳止”就乞求可以使人民休养生息，用自己多年的人生经验和从政经验来劝告君主要整肃朝纲，退止“寇虐”“无良”等小人，然后“无俾正败”。

作为君主要有敬畏之心，威仪之态，亲近有德的君子，才能够使国家安定,人民安康。一位老臣，反复强调“无俾正败”“无俾正反”，奸臣当道，国家就会岌岌可危。因此，君王啊，你的责任多么重大！句句深入，可谓用心良苦。如此反复的絮絮叨叨之后，唯恐君王不能够允纳，故而最后一章以“王欲玉女，是用大谏”作结。君主应该像玉一样，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，秉承万物之灵气。做一位有德行的君主，才能天下归心！因而，“我”才要有此番的大谏。以诗言志，就诗歌本身而言，《民劳》表现出了一位老臣的忠厚之心，忧虑之态，爱君之情。从而，千百年来引发读者心灵的共振，并生发出无限的内蕴，使诗歌的意境和情感变得更加丰富。

二、《民劳》民主性解读

“民主”一词源于希腊“demos”，是近现代社会的产物，意为“人民”。虽然“民主”一词在近代传入中国，但是早在五千年前，人民民主就已登上古老中国的历史舞台，成为国家治国理政的根本。

以《诗经》为例，其“饥者歌其食，劳者歌其事”的现实主义精神，开创我国现实主义诗歌流派。作为最早的诗歌源头之一，“诗三百”早在春秋时期已经作为一种经典被确立，故而在这一部分要探究的并不是诗歌内容表面的意义，而是它作为经典不断被解读之后而衍伸出来的之于每个时代的意义。《毛诗序》中说“: 先王以是经夫妇，成孝敬，厚人伦，美教化，移风俗。”^[12]这是从《诗经》的政教功能来写诗的意义的。汉儒郑玄最早对“六义”作了解释，最早把《诗》作为经典来解读，阐释它的经学意义。《诗经》 记载了周王朝由盛而衰的历史过程，治乱兴废之道备于其间。但《民劳》一诗并非铺张扬厉的讽刺，而在于温柔敦厚的诗教，并体现在诗歌规谏的社会作用之上，试图以史为鉴，为后世之师。

《诗经》中大量的劝谏诗或怨刺诗，主要内容是对昏庸国君、黑暗政治的讽刺和批判。作者多为一些地位比较高的老臣和近臣，由于其特殊的身份，以及和周天子的特殊感情，所以在写给天子的诗中，他们大多采用了讽谏的方式，隐晦曲折的寓怨责于劝诫之中。郑玄在《小大雅谱》中说“大雅《民劳》，小雅《六月》之后皆谓之变雅”。《民劳》是“变大雅 " 的第一篇，其经学意义显得尤为重要。《民劳》 诗逢乱世、用重典，它的政教意义就在于劝谏君主明纪纲、修法度。《民劳》为“变大雅”的第一篇，代表王政的衰微。《民劳》对后世借鉴之意体现在编诗者的意图中。《卷阿》《民劳》相继而出，正是西周由盛而衰的写照。夫子编诗，一方面是让后世的明君贤臣不忘前车之鉴，切勿穷兵续武，使民休养生息，另一方面反映历史的兴替与变迁。因而，《民劳》 既是西周历史诗话的表现，又是后世劝谏君王的典范。

那么周厉王是何许人也，为何其臣子要作此长诗来劝谏？郑笺云：“厉王，成王七世孙也，时赋敛重数，徭役繁多，人民劳苦，轻为奸宄，强陵弱，众暴寡，作寇害，故穆公刺之。”^[13]周厉王是西周第十位君主，他在位时苛捐杂税繁重，人民生活困苦，出现了很多违法作乱的人，恃强凌弱，一度民不聊生，所以召穆公对其劝诫。

关于周厉王的暴虐，在《国语·周语上》中记载较为全面。“厉王虐，国人谤王。召公告王日：‘民不堪命矣。’王怒，得卫巫，使监谤者。以告，则杀之。国人莫敢言，道路以目。”^[14]老百姓不堪忍受周王的暴虐，却“敢怒不敢言”，召公骤谏，即著名的“防民之口，甚于防川。”而王不从，致使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“国人暴动”，厉王被迫逃到彘地，最终死于彘地。就是面对这样一位暴虐的国君，面对岌岌可危的周王室，召穆公写下了《民劳》。召穆公的劝谏，就像一位谆谆教诲的长者，情真意切，忧心烈烈，是以人民为中心一种温柔敦厚的诗教。